阿尔托点起篝火
我记得一首芬兰小诗里的一句:“缭绕的烟雾来自爱的温暖的炉边……”他在构思之初就在酝酿着这首诗。柴禾从周围林子里拾来就堆在火炉旁,艾丽莎在炉边添加柴禾,阿尔托跟前来造访的朋友聊天,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说:“The North Star seems to be there,too.”(北方的星星也来到了这里)。
砖 的 实 验
北面的房子是工作室、起居室、餐厅和厨房。房子是单坡的屋顶,非常陡,最高处与最低处之比为2︰1,精确的数学关系并没有妨碍建造的自由挥洒。这面北墙是院子里最主要的墙面,用普通红砖建构的墙面却绝不普通,它与民间工匠的砖砌手法根本不同。墙面有着极其丰富的表情,有50余种不同的铺设方式,杂七杂八,五花八门,这里高一点,那里低一点,这里密一点,那里松一点,这里砖缝宽一点,那里砖缝窄一点,可谓眼花缭乱,异彩纷呈。在东面的墙上还有阿尔托常用的那些陶瓷面砖、条砖,包括很有阿尔托特色的深蓝色釉面陶土砖,与粗糙的红砖形成质感和色彩的对比。如果不是教科书上告诉有多少种,还真的数不清有多少种。这些砖都没有承重的作用,就是贴面,我能体会到阿尔托当时在施工现场的那份轻松愉快的心情。他是先画了一个大体的草图,到了现场却并没有完全精确的按照图纸来做,很多地方都有随性的调整,更有现场的“感觉”。
这确实是一件有“现场感”的作品,那些砖都在他亲自指导下贴上去,这块砖这么铺,那块砖那么搭,生动得好似一场“砖的游戏”。没有书本,更没有理论,只是直觉,凭着经验,这位工匠型建筑师就这么愉快的盖房子。这里有艺术创作中难能可贵的偶然性以及“意外”的效果,从而使这砖墙散发着一种率性与自由的精神,然而一招一式又透出专业的章法和职业建筑师的训练。
起居室壁炉
起居室被一组长沙发分隔出餐厅和起居两个部分。长沙发对着壁炉,壁炉旁有一组餐具柜。壁炉的烟囱从屋顶穿出,站在院子里可以看到,烟囱在北立面上与斜屋顶正好形成一个具有均衡感的构图,真是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如此精确。木制的餐桌和椅子很随意的和长沙发围合出一块就餐的空间。餐桌上方有一盏悬臂灯,安在墙上,是阿尔托设计的,这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和灯具也都出自Artek公司的产品。
经过厨房来到东面一侧的卧室,前面有两间小卧室,最端头的那间是阿尔托夫妇的卧室,目测了一下,最多只有12平方米大小,比我想象的要小很多,其实走进室内的第一感觉是所有的房间都比想象的小,比想象的更简单、更朴素。稍微觉得奇怪的是卧室的床头靠近卧室的门,这会让在靠门一侧的人睡得不安稳。曾经在中村好文的手记里也读到过这个细节,这样的安排是为了在床头一侧能透过直立的条形窗户看到庭园,并掠过最高那面院墙的竖直隔栅看到远处的湖面,窗户正对着对岸的Muurrame Church,那座教堂是阿尔托在1920'年代设计的。所以这样的“不方便”是为了换来一种“方便”的视野,这倒是挺有意思的设计。卧室的家具也都为阿尔托设计,对于这样一座度假别墅,简单朴素实用的设计是再合适不过的。我还注意到另一个细节,就是卧室的地板有一块起翘了,这固然是维护和保养的问题,但也让我觉得特别的亲切,因为大师的房子也会出现如平常百姓之家的问题。
四
离开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。当穿过客房、仓库而再次进入森林的时候,雨水顺着树叶滴落在身上,我站在一块岩石上回头一瞥,那幅以前在画册上看到的经典图画映入眼帘,一组白房子透过树林,低低的,矮矮的,零零散散,它多像是座Cottage,村舍。很多看过这房子的人说,房子的各个面都有不同的面相,从湖面上看,它像伫立在岩石上的一座白色希腊神庙,有人说这是阿尔托自己给自己建造的精神神庙。而此时,从它的背面,我看到的它更像是一座村野里的马厩。
离开时看到的房子东面
也许,在阿尔托看来,所谓神圣和世俗确有相通之处,所谓传统与现代,所谓新与旧也可以在不经意间相互转换。正如他所说:“Nothing old is born anew.Yet it doesn't disappear completely either.And what has already been arises again in new form.”(没有什么可以再生,同时也没有什么可以完全消失,任何东西都会以一种新的形式呈现出来。)
最后,我想起关于这房子的一个趣事。在芬兰这样的高税国家,建造别墅需要交纳很高的税金。当时阿尔托已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师了,他以“实验住宅”是为了提高芬兰建筑的品质而应当免除税金为由跟税务机关洽谈,他非常认真地说:瞧,房子的名字就叫“Koetalo”(科耶塔罗)。
在芬兰语中,“科耶”是“实验”的意思,“塔罗”是“家”的意思,“科耶塔罗”就是实验住宅。夏季别墅(The Summer House)是一座“正在做实验”的房子。
但阿尔托并没能获得免税,他按规定缴纳了全额的税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