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间小型博物馆用整整六层空间，探讨了时间与佛的关系

纽约鲁宾艺术博物馆

它飞行、流动或匍匐前进。你可以测量、运用甚至浪费它。它时刻伴你身侧，但又往往若即若离。嘘！我们在讨论的，可是时间！


曼哈顿最有想法的小型博物馆鲁宾艺术博物馆也是如此。它将在2018年全年，用切尔西画廊区的整整六层展区，全部用以描述时间，尤其放眼于未来。那是一个让我们看过之后忧心忡忡的未来。

如果你是佛教徒，正好，鲁宾艺术博物馆里的展品基本都围绕着佛教主题。在这儿，时间的呈现是个相当庞大复杂的课题，因为其并非线性，而是拥有不同层次且循环往复，即过去、现在与将来不同维度相互交织在一起。那么，我究竟该从哪儿开始呢？

不妨听从安排，从入场处着手吧。手里捏着的不仅有门票，还有张馆里刚刚赠送的手写信，由之前的游客写下的（游览结束时，馆方会邀请每位观看者写一封对未来参观者的信）。我的寄信人名叫Bill，他建议我从六层的展览“莲花生大士：时间的主人”开始。



“莲花生大士：时间的主人”展区

事实证明，建议很不错。41件艺术品，在规模上相当可观；同时，13世纪到20世纪，不同的时间维度汇聚于此。

莲花生大士，是印度佛教史上最伟大的成就者之一，藏传佛教的主要奠基者。公元八世纪，应藏王赤松德赞迎请入藏弘法，成功创立了西藏第一座佛、法、僧三宝齐全的佛教寺院——桑耶寺。在他无边的法力中，对待时间，他的视角是宏观全面、贯穿古今的。



画作《莲花生大士》19世纪中国西藏作品

我个人才疏学浅，但从画像中可以看出，他是个亲切的智者，有时看起来喜气洋洋，有时又略带如父亲般的威严。他的事迹足以证明他是个有大志者。为了传播佛陀信仰，他仅靠双腿，跋涉于西藏众多的崇山峻岭。他还将密宗法门传于弟子，又为了防止灭法失传，将法门经典与圣物埋藏，他的弟子日后仍可通过各种方法获取这些伏藏。

莲花生大士有句非常著名的话：“我从未离弃信仰我的人，或甚至不信我的人，虽然他们看不见我，我的孩子们，将会永远永远受到我慈悲心的护卫。”他的言行、事迹，战胜邪魔、超脱生死与时间的传说，即使放到当下，也是行得通的。

“莲花生大士：时间的主人”中的展品

这个展让我有幸看到了很多传说中的人。譬如在一幅画作中，敏珠林寺创始人德达岭巴正身着绸衣，神情愉悦。另一座雕像中，建筑大师兼藏戏祖师爷汤东杰布胡子长长、上身赤裸，看起来憨态可掬。

莲花生大士的业力贯穿古今，这一点在展览中体现得淋漓尽致。观赏后更觉自己视野粗浅，善业微小。随后我又跟随Bill的指引，来到第五层观看展览“失落的未来”。这是个离我们更近的时代。


展览“失落的未来”

展览的重头，是一个名曰《O Horizon》的梦幻电影，由伦敦Otolith集团制作。这部创意十足的纪录片取景自桑蒂尼盖登，印度西孟加拉邦的一个农镇，大文豪泰戈尔曾于1921年在此创立大学。除了文学，该校同样注重艺术、科学，认为创作就应该走出去，到大自然中放飞自我。


电影《O Horizon》

影片的开始，校园附近卡车装运时迸发出烟尘，随后是诸多喧嚣繁杂，最后却又回归树下唱歌、跳舞、教学，整体设计十分动人。

桑蒂尼盖登，离加尔各答大约100公里，去到这里需要一点时间，这也是泰戈尔的计划，人们一路艰辛而来，如同朝圣一样。到达后，放松、激动，正是这些朝圣者们的心情。

这个道理放在印度这个大陆也未尝不可。这个由众多佛教圣地如珍珠般串联而成的次大陆，对佛教徒来说，是一个庞大的精神曼陀罗，到达此地，仿佛也是为自己能往生极乐积累里程。



雕塑“通往桑奇之路”

朝圣，正是第四层展览“圣地”的精华。一组名为“通往桑奇之路”的雕塑，是由以色列籍美国艺术家Ghiora Aharoni创作而成。他将自己前往不同宗教圣地的旅程，凝结呈现于一个个出租车计价器。其中有一段旅程，正是通往世界最古老的佛塔——桑奇大塔。神奇的是，桑奇大塔及其他宗教圣地却从未在屏幕中出现，呈现的仅仅是旅程。对它的理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。个人认为，它所表达的也许是，即使在通往幸福的路上，时间也是金钱。


纪录片《萨嘎达瓦》

展区中还播放着一部纪录片《萨嘎达瓦》，由出生于中国台湾的美国艺术家Jawshing Arthur Liou制作而成。一位父亲，为了纪念死去的女儿，专门去了趟中国西藏的冈仁波齐。人们很容易推理到，父亲的朝圣旅程必定是充满安慰的，但事实并没有。扭曲的镜头下，冈仁波齐显得有些超离现实；片子的色调、情绪也是抑郁的。这是一种令人崩溃的场景：破碎的云，漫天的尘，杂乱的纸，分散的人，一切仿佛犹如慢动作般分崩离析。


精心布置的藏式佛堂

但与之平衡的是旁边的一个藏式佛堂，也是该博物馆的精华所在。160多件雕塑、唐卡、绘画、家具等作品，以对称形式排列陈放，真实还原了藏传佛教中典型的佛堂场景。当我走进其中，仿佛如藏族僧侣般朝拜、冥想。这样“浸入”的体验，可谓相当震撼。

喧嚣杂乱与规整精致的对比，同样在二、三层的展厅有所体现，即静态照片与动态影片的遥相呼应。


弥勒佛与身后的短片《墓园剪影》

博物馆中，还有一尊镇馆之宝——18世纪晚期或19世纪早期弥勒佛铜像。这尊未来佛身材纤细有力，胯部轻轻向外推出，呈现流畅的曲线。不过，他的样子在我看起来像是在听着IPOD跳恰恰。当然，他是个非常严肃的神灵：当人类末法时代，社会动荡，道德沦丧，彼时弥勒佛将降生，重新担起普度众生之大任。

那么，末法时代来临了吗？

一个由Ganesh女士制作的短片隐约回应了这个问题。该片名曰“墓园剪影”，采用蒙太奇手法将战争、抗议、移民及舞动的骷髅展现出来。这个短片就在弥勒佛身后不停地放映着，呼应着弥勒佛，这是他要降生的时代，也是他要抵抗的时代。

Ganesh女士以其大胆的艺术风格而闻名。她将南亚宗教流派、印度网络漫画与21世纪女权主义结合起来，编织融合成一种名曰“印度未来主义”的新流派。在鲁宾艺术博物馆的部分小型画廊中，还展陈着她自己以及和年轻艺术家合作的不少作品。

《墓园剪影》中的未来是紧张、充满危机感的，又仿佛映证出些许当下的影子。也许，弥勒佛该停止恰恰、拔掉耳塞，缓缓解开座椅安全带，准备降落到我们的星球了。
来源：梵华一念